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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个月前 作者: 何缱绻
    消毒水味道很刺鼻。


    像是在伽卡的那个夜晚。


    他满身是泥,早不是清白模样,怎么还有人会把他从泥沼中往外拉呢?


    真傻。


    他的一只手也被一双温热的手死死地捏住。


    柔软,滚烫,把他那些想死的、想一了百了的念头全都融化。


    这触感,真的很像晚晚。


    他努力地睁眼,可眼睫,似乎被什么东西给黏住了,还散发着刺鼻的血腥气,犹如他每次受伤那般。


    如何也看不清她的脸。


    是晚晚吗?


    “坏蛋不许死……”


    “你死了,在我心里就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了……”


    “哥哥是坏蛋……”


    他听到这里,才不自禁地于心底温柔地笑了。


    是晚晚。


    想到小时候,他欺负她,她也这般娇嗔着责备过他,噘着小嘴憋着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,骂道:“哥哥是坏蛋。”


    他想到。


    那时他得意洋洋地说:“嗯,我是坏蛋。”


    她却在这边啜泣着回应:“好坏好坏的坏蛋。”


    “嗯,好坏好坏。”他又下意识地回。


    “坏死了。”


    “是,坏死了。”


    她哭声更大:“不行,坏蛋不许死。”


    “……好,”他失去意识之际,还喃喃地回应她,“……不死。”


    第62章 破晓(5)


    他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。


    梦见六年前离开港城的前一晚。


    暴风雨将至, 将天空堵得严丝合缝,一丝光都不透。远处深黑色的海浪捲起波云诡谲, 在益发浓稠的黑夜中层层沸腾。


    犹记得,晚晚还小时, 总喜欢在周六傍晚去警校栅栏那边等他放学。


    她巴掌大的一张娇俏小脸在栏杆之间若隐若现, 他带着班里同学在操场跑圈经过,一抬眼, 瞧见她了,她就怯怯地躲到一旁去, 装作若无其事地踢着石子。


    又在他现身校门口的一瞬,她笑着对他说:


    “哥哥,我们回家吧。”


    从学校出来,绵绵夏日里, 迎着晚风与她漫步在海堤。


    她一手拿着碗他买给她的绵绵冰, 另只手捏着他衣角,把脚下的空木板踩得砰砰直响,然后抬起俏嫩的脸问他:


    “哥哥,这底下是海吗?”


    他说是。


    还说, 如果一脚踩空,就会掉进海里,被海浪捲入黑洞一般的漩涡里。


    万劫不复。


    她被他刻意夸张的话吓得小脸发白, 再也不敢蹦蹦跳跳,轻缓着步子,老实巴交地拽紧他的胳膊, 紧紧跟在他身后。


    他走一步,她见没危险才敢紧跟着向前。


    其实他没说,那底下只是砂石滩罢了。


    那时只会以这种方式捉弄她,可从离开这里的那一刻起,他就跌入了漆黑不见底的漩涡之中。


    再难翻身。


    -


    沈知昼醒来是五天后。


    病房里的电视轮播着大毒枭林问江落网的新闻。


    港城的警察总署联合西南当地的刑警,以及协助过他们进行缉捕行动的国际刑警,还有国家禁毒委员会,各派了代表过来,开了个新闻发布会。


    警方宣布,正式逮捕林问江。


    林槐在仓库附近中枪身亡。


    失踪了的林榣的通缉令,贴得铺天盖地。


    晚晚走进来,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掉。


    本就开得不大的声音,在空气静默的一刻戛然而止。电视机屏幕随即漆黑一片,映出她有些愤怒的面容。


    满屋似乎只有点滴瓶中的药水滴入塑料管的声音。


    滴答滴答。


    偶尔还响起病床边仪器猝不及防发出的声响。


    可病床上躺着的男人,一呼一吸,丝丝缕缕,比这几乎细不可闻的动静,还要微妙细小。


    进错病房的小男孩悻悻地看了看眼前比他高出很多,容貌也成熟很多的大姐姐一眼,吐了吐舌头,扭头就跑了。


    晚晚盯着他离开的背影,嘆口气。


    她默然在房内站了很久,转头望向病床上的男人,走过去,将盛着热粥和熬的乌骨鸡汤的保温瓶放在一旁,搬来旁边的凳子坐在他的病床旁。


    胳膊支着脑袋,她怔着眼望着他,思绪一时滞空,小声地说:“刚才电视里放的,你听到了吗?”


    “坏蛋都被抓了。”


    “所以,你什么时候醒来啊?”


    “沈知昼,天亮了。”


    他依然无动于衷。


    整个人苍白得如同一张揉皱了的纸。面色比被消毒水洗到发白的被单还要触目惊心。


    像是随意被丢弃在这里,无人问津。


    她静静地拉过他的手,拇指摩挲过他手背淡青色的血管。


    鲜活的,却也苍白。


    仿佛下一刻,期间的血液便不再流淌,跳跃的脉搏也会归于平静。


    他在这里躺了五天五夜。


    五天,能做很多的事。


    伯母回来了,他没见到。


    她去大学报到了,他没见到。


    林问江落网的消息铺天盖地,他没见到。


    窗外天空历经白昼黑夜,绽出曙光破晓,亮了一次又一次,他没见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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