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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个月前 作者: 戴煌
1957年“反右”时,他是中央广播事业局党组成员、副局长、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副总编和对外广播部门的负责人。局党委办公室的负责人对他说:“你们部门二百几十人,按平均百分之五计算,应打出十几个右派分子。”温济泽说:“如果有百分之六,我不会放过,如果没有百分之五,我也不能硬打。”
温济泽这样说,是因为延安“抢救运动”和批斗王实味的教训,使他牢记难忘——
1942年,他和王实味同在中央研究院。王实味主要因为写了杂文《野百合花》等,在整风中的态度又不够端正,受到批判斗争。
温济泽因为临时被调到院党委搞整风工作,曾找王实味谈过几次话。他希望王实味认识错误,诚恳地做个检查,不要与大伙对立。王实味后来哭着对温济泽说:“像你这样说服我,我愿意检查;但有些人说我是‘托派’、‘反党’,说我是‘敌人’,我实在受不了,太冤枉了!”
温济泽随即向院党委书记汇报说:“对王实味的问题,应该作为思想问题批评,不要把思想问题升级为政治问题和反党问题。”第二天,院党委书记对温济泽说:“你的意见,我向康生汇报了。他批评了我们,还批评你有温情主义。”
结果,康生给王实味定了三大罪名——“反革命托派分子”,“暗藏的国民党特务”,“反党五人集团成员”,1943年下令将他逮捕,1947年又在晋绥区批准将他处决!
1943年1月,王实味还没被逮捕,温济泽与艾思奇一道被调到《解放日报》副刊部。康生的“抢救运动”初发时,鲁迅文艺学院等单位就搞起了车轮战,问不出,就硬逼。《解放日报》学委会负责人说:“人家能逼出来,我们为什么逼不出来?”也是学委会委员的艾思奇说:“我们应该实事求是,不能搞逼供信。”结果副刊部一个“特务”也没有搞出来。
这时“上面”说,整个陕甘宁边区只有一个白点——就是《解放日报》副刊部!还有人说“这是大特务包庇了小特务”。艾思奇被撤掉了学委会委员,温济泽也因为有个叔叔是国民党少将,被说成“是国民党派来的特务”。幸好这“抢救运动”很快被扭转了,温济泽才幸免落难……
事隔十几年,残酷的敌我斗争也已结束了好几年,现在又接连搞起了“肃反”和“反右”,而且又强行规定了比例数大抓“敌对分子”,温济泽的耳际不禁又响起了王实味的哭泣声,他当然要脱口而出,“如果没有百分之五,我也不能硬打”,结果对外广播部门的“抓右派”未能达到这个规定数。
这时,对外广播部门的业务,归中共中央联络部管。有一次,在中联部的国外宣传工作会议上,温济泽对周扬在一个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,谈了他自己的一点看法。周扬在这个讲话中说,在分辨不清香花和毒草的时候,可以让它们先放出来;如认为有毒草的话,再把它锄掉,还可以肥田嘛!
温济泽说,周扬的这种说法不能适用于对国外的广播。因为“毒草”在报刊上登了出来,还可以批驳更正;而如果广播出去了,这次听到的人,下次即便批驳更正也不一定听到了,怎么个“锄”法呢?
当时主持会议的熊复说,周扬的这个说法,已受到了中央的批评。这件事,你们知道就行了,不必向下面传达。
但是温济泽认为,对外广播部门还有四位主持发稿的编委和部门负责人,也应该让他们从严掌握分寸,万万马虎不得,就把这些意见转告了他们。
万万没料到,有人把温济泽的这一举动,汇报到了周扬跟前。
当时周扬正在明里跟“丁玲、陈企霞反党小集团”算帐,暗里在盘算着如何整治帮助丁、陈说话的李之琏们,突然又听说温济泽在背后对他说三道四,非常生气。他立即给广播事业局局长梅益打了电话。梅益遂把温济泽找去谈话:“你怎么说周扬有错误的呢?”
温济泽早忘了这档子事。但梅益是个有心人,他接到了周扬的电话就下工夫调查过了,见温济泽一时想不起来,就把别的编委的笔记拿给温济泽看。温济泽这才恍然想起,连忙向梅益道明了原委。梅益说:“你自己去向周扬说吧!”
过了不久,周扬在中宣部做报告,温济泽也是听众之一。待周扬报告完,温济泽连忙上前不无检讨地汇报了当时的实情。但已经没法挽回了,因为中宣部和梅益要温济泽作没完没了的检查。
1958年10月,广播事业局党组“关于反对反党小集团的斗争”的总结又把温济泽向“右派”一边推了一把。
终于,在“反右”斗争基本结束十一个月之后,温济泽在中央司局级干部“反右补课”时被补成了“右派”,并揪出了一个以他为首的“反党小集团”。
1958年10月的一个夜晚,已快半夜了,胡乔木听说温济泽也被打成了“右派”,十分震惊,连忙给廖承志打了电话,又匆匆跑到廖承志家说:“你知道温济泽被打成了‘右派’吗?”
廖承志也大吃一惊,说:“这怎么可能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