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八章 比试（六）

    第五十八章比试（六）


    且说秦风被缘有施出的无量印逼迫得无处可逃之时，却是在金身佛像不断压迫的右掌缝隙中看到了天。


    不知为何，秦风的注意力皆被这片天地吸引过去了，他不再用力支撑，仿佛是忘记了自己正身处险境一般，仿佛忘记了那金身佛像的右掌已经越压越厉害。


    秦风的眼神很空洞，很无神，但是看上去确是那么的深邃，似在沉思。


    但是缘有哪里会管秦风此时到底怎么样了？他半合的眼皮，状若宝塔般的打坐姿势以及缓缓下压的右手，都在告诉台下的人以及台上的秦风，你破不了！


    在一旁观战许久的小青此时正拽着裙角，面露不安神色。她知道这是在金陵寺，所以秦风应该不会有危险，毕竟这是一场比试。然而从秦风与缘有自开始到现在的切磋来看，分明就是生死之搏。


    她非常不安，她怕秦风真的撑不过这一印。


    “噗！”金身佛像的右掌狠狠地压到了地面，激起了一层尘土向外扩散而去。


    没有人看到秦风的影子，因为他或许已经被拍成肉泥，或许已经被镇服，或许被压入地下……不管有多少种可能，台上的焦点再也不是秦风了，而是缘有。


    台下一阵嘈杂之音，所有的人都在议论这一场比试的胜败。可无论如何议论，现在盘膝于台上如泰山一般稳重的缘有才是真正的赢家，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。


    “秦风败了！哈哈！秦风败了！”罗家的一名子弟激动地叫喊道。


    “果然金陵寺的缘有实力更为强劲！”太玄门的一名弟子说道。


    苍云处，柳舞烟立在人群之前，与邱道龄并列，皱着眉头，道：“我不相信！”


    邱道龄问道：“不相信什么？”


    “不相信秦风会就这么败了。”


    “比试都还没结束呢！谈什么胜败？”


    就在他说完之时，台下原本乱哄哄的场面渐渐安静了。


    “咦？为什么缘有已经胜了，却还不站起来？看他的样子，好像还在施印。”


    “这缘有，走火入魔了吗？怎么连自己赢了都还不知道？”


    “不对！这情况不对！怎么那缘有小师傅还在台上盘膝而坐？”


    太多的猜测，渐渐平息了台下的嘈杂，众人又复屏息观看台上的变化，生怕遗漏了一丝丝细节。


    “吾辈中人，何惧天威？！”只听得一声厉啸，自金身佛像的右掌中传来这句话，如龙吟，如虎啸。


    “这？！”


    “他……他竟然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！”一名太玄门长老惊呼。


    “没想到，他魔性如此深厚。”


    清了大师也非常吃惊，他没有想到在金陵寺这些天，秦风并不是这种狂傲之辈，怎么今日却会说出这种魔怔的话？他转头看向一恸大师，希望从他那里得到解释。


    一恸大师眯着眼，道：“清了，早在秦风到来之时，吴极便书信一封与我，今日之事，实则是他的请求。我佛门中人，普度众生，既然众生皆度，何况一个秦风？个中缘由，我之后再告知于你。”


    清了大师合什一礼，道：“弟子知道。”


    缘有半合的眼皮有些颤抖，原本实在的金身佛像开始有些虚幻漂浮，而缘有的额头处，渗出了豆大的汗珠，随着缘有光洁的脸颊，慢慢滚落下来。


    金身佛像的右掌起了一丝，而后越起越高，在其下，慢慢出现了秦风的身躯，他的身躯带着血，但是掩盖不住他健硕的身材。


    他撑着金身佛像的右掌，慢慢地艰难地站了起来，却给人感觉，他好像在顶着天一般。


    他将头偏低了些，目光盯着缘有以及缘有之上的那悲悯的金身佛像，怒喝道：“我欲霸天，何人敢阻我？！我连天威都不怕！你的无量印又算得了什么？！”


    “给我破！”


    他嘶吼着，拼劲全身的力气，再次使出了火拳！


    而这次，这火拳并不仅仅只是燃烧着右手，竟是将整个右臂都裹住了，仿佛一条火龙，向着金身佛像的右掌咆哮而去。


    这次，金身佛像的右掌没有再往下压，因为它再也压不下去了，或者说，掌下这一人，不让它压下去。


    它反倒是被这一拳给击飞了，向上抬去，比它压下来的速度更加快地向上空抬去，直至，直至它消失了。


    缘有喉咙一甜，吐出一口鲜血，仿佛瞬间失去了精神，颓然，耷拉着脑袋，费劲儿地抬着眼皮看着秦风，嘴角带着笑容。


    秦风身上多处带伤，额头有血渗出，脸上有两三处青肿，而他的手臂更是肿的厉害。即使如此，他却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，面前的缘有自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打败他。


    他的目光转着，看过了太玄门，看过了罗家，看过了姬家，柳家等等，看到了苍云，看向了邱道龄。


    邱道龄与他的目光相对，带着一丝丝的笑意与一丝丝的傲气。


    秦风回过头，看向缘有，道：“这无量印，我破了！”


    他直挺挺地站着，有着一股唯我独尊的气魄，道：“第三印，来！”


    缘有费力地抬起头，看向秦风，道：“秦兄，我佩服你！第三印，诛魔印！”


    话不多说，缘有硬撑着身体，迅速掐了印诀，只见他双手合什，一阵繁复的手印变换之后，双掌向天送出，在其头顶三丈之处，渐渐浮现出一个字。


    如同仙人用仙毫着笔一般，一个金色的“卐”字按着一定的轨迹，慢慢浮现在空中。这“卐”字如同虚无的一般，在空中随着风荡漾着，但是却又像是实际存在的事物，怎么样都不会飘散而逝去。


    随后，缘有的眼睛怒睁开来，喝道：“诛魔！”


    瞬间，那“卐”字金光更亮了一筹，将一道光幕投向了秦风。


    秦风仍然似当初那一副桀骜不驯的姿态，在他看来，这诛魔印或许厉害，却绝对不会比那无量印强。而既然无量印都能为他所破，想必这诛魔印也是手到擒来。


    然而事实却出乎他的想象。他本以为这诛魔印是何等强大的法术，当他看到那圈光幕之时，还以为是危险的事物。


    而当那光铺到他的身体上时，他顿时觉得浑身说不尽的舒泰，仿佛所有的毛孔都张开，在接受着这金光的洗礼。他感觉似乎连自己的心都快要融入这金光之中。


    这种感觉很舒服。


    但是，瞬间，这种感觉就消失了！


    原本温柔的金光也瞬间变得狂暴起来，仿佛是千千万万的利刃，不停地切割着他的灵魂，让他饱受世间最为惨烈的刑罚。


    他痛！痛的嘶嚎开来！他挣扎着，想要发泄，想要转移注意力，想要让自己不那么痛！但是当他碰到光幕之时，却发现这层光幕他透不过去，他四处游走着，绕着这光幕，当他绕了一圈之后，他才发现自己被困住了！


    金光仍然在肆虐着，他发现从自己的身上慢慢散出来许多的黑烟，这就是自己的魔性么？


    他挣扎着，额头上的血流了下来，脏了他的脸，配上他此刻因为痛苦而狰狞的面孔，状若疯魔。


    “啊！”他仰天大吼。


    台下之人静静地看着台上的变化，他们看着秦风痛苦，他们看着秦风挣扎。


    “都说我佛慈悲，可为什么佛门却留下这种折磨人的法子？”秦风在痛苦中问道。


    缘有没有回答他。


    “普度众生，我也是众生之一，为何不度我，反要诛我？”秦风再问。


    缘有没有回答他。


    秦风拼命地挣扎着，他甩着脑袋，头发随着脑袋甩着，异常凌乱，此时，他的样子如同一个疯子。


    “什么是魔？”秦风扑在光幕上，睁大眼睛，问缘有。


    缘有已然没有回答他。


    时间在流逝，但是金光的威势却没有减损哪怕是半分！


    从论佛会比试开始到现在，已经足足进行了三个时辰。天边的云彩渐红，再远一些，则是有些黑了。


    秦风依然在忍受着诛魔印带给他的痛苦，这种痛苦好似无形、无尽一般，任凭他如何挣扎，这些痛楚却是时刻伴随着，无论他走到光幕的哪里，都逃不掉。


    而他又逃不出光幕。


    秦风摁着脑袋不停地摇着，他扯着头发，他抓着自己的皮。头发掉了许多，皮破了很多道口子。


    他突然觉得心口好痛！


    于是他用双手狠狠地摁住了心口，用力的闭着眼睛，缓缓蹲下，最后干脆躺下。


    小青已经哭了，她看着秦风如此痛苦的模样，自己的心也非常伤悲，仿佛那些金光是在自己身上肆虐一般。她想要到台上救下秦风，想要让他认输，但是她做不到，因为她是妖，她听说过这诛魔印，只要她一靠近，那就是灰飞烟灭。


    即使缘有的道行不够，但是也会重创她。


    而且，若是这个时候让秦风认输，那么秦风的桀骜、自信都会被摧毁，他的道心将再也不能圆满。


    她是跟随着他出来历练的，只要他能够过的了这一关，那么他的境界又会有所提升。


    台下，众多胆小的女弟子都看不下去了，或者说不敢看。因为秦风此时的摸样，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。


    惨！


    秦风摁着心口，躺在地上。他疼得翻起身，跪着，用头抵着地板，佝偻着背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


    他的心跳的很快，好像要跳出来一般。秦风一边忍受着剧痛，一边感受着这颗躁动的心。


    他想起了七年前的李三思和凌燕，他在心中默念了一声爹娘。


    他想起了风镇的跛子和那虎背熊腰的蛮汉，他在心中骂了一声操。


    他想起了风镇外的那茅屋，他感觉自己好想它。


    他想起了茅屋中的美菱、正清和师尊吴极，他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对不起。


    而后，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：“修道就是修心。”这是他刚刚学道之时，吴极告诉他的。


    “修道就是修心……”秦风在心中默念起来。


    修道就是修心……一更。